作家李修文:让我们逸出正常生活的,是美酒。
喝酒,喝人,喝时间,喝情景。
作者 | 詹腾宇
编辑 | Felicia
作为一名作家,李修文几乎没有发生过采风的事情。即使去山川,大部分都在工作,他也有意识地“没有什么可逃避的地方,也没有其他爱好”。
除了酒。
有一年,李修文和甘肃作家叶舟去了德令哈,在暴雪中开车。当他们到达柴达木河时,他们看不清路。当他们关掉空调下车,一起去后备箱拿衣服时,他们甚至看不到对方。
天地冰冻,活动空间和想象力被压缩到很小的程度。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喝酒更能抵抗压迫和紧凑了。拿衣服的时候,李修文和叶舟顺手拿了两箱白酒,坐回车里,带着广阔的世界和不断的风雪,传递着喝酒,“那段日子过去了”。
对于李修文来说,最好的酒,常常发生在极限和意外。
信物
有一段时间,作为一名编剧,李修文和剧组一起在外面演戏,期待在西北地区,经常经过青海祁连山的戈壁滩路,一年四季都在刮风。
这儿天高地宽,把人的眼界和胸怀撑开。但是飞沙走石的狂风就像生命中迎面而来的苦难,人们常常被压得走不动道。
既然走不动了,不妨喝两杯。李修文和戈壁滩公路上的修路工混了两天,喝了一杯。这些因酒而生的原因,成了他遭受挫折时的精神救赎。
在散文《酒悲突起总是无名》中,李修文通过从北京到祁连山的旅程,写了许多生动的人和事:祁连山下小镇酒馆热情的电厂电工从湖南定居;语文老师写了半辈子,住在修路工帐篷里;喝酒后唱歌跳舞的藏族年轻人;和他一起在车站的长椅上喝酒睡觉,醒来继续喝酒的陌生人;还有苏吉滩在露天婚礼上热情邀请他喝酒的陌生人——在他喝醉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是李白、岑夫子、丹丘生,都是被酒浆灌溉平坐的人。
1963 年,英国伦敦。詹姆斯,美国作家 · 鲍德温正在喝酒。(图片 / 视觉中国)
酒就像一个信物,让他和一个陌生的酒友产生了一种“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今天遇到这个,明天遇到那个,类似于过去走江湖唱歌的艺人。”
喜欢和谁喝酒,和一个人的性格有关。李修文喜欢和“走卒贩夫”一起喝酒。他的写作集中在这样的人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上。得到这些故事需要平等的角度和真正的关怀,而酒是快速拉近灵魂的关键,因为“酒代表着把不同身份的人带到同一个氛围中,以更亲密、更公平的状态交流”。
他只对大人物不感兴趣:“你和他们喝了两杯酒,还装了很久。如果你和这样的普通人喝两杯酒,也许每个人都是兄弟。”所以,有时候他知道有饭吃,但是他不喜欢参加的人会想办法拒绝,自己组成一个小的私人聚会。
李修文之所以对这些非常规的饮酒经历有着深刻的记忆,是因为这些场景溢出了正常的生活,酒在极端情况下提供了安全感。爱喝酒的人可能有逃离自己生活的欲望,逃离自己生活的实际情况,甚至好像逃离了现实——这是一种神游般的感觉。
(图 //《花儿》)
酒在漫步的路上,也在遥远的地方。在一些无法见到朋友的日子里,李修文和他们一起打视频电话,倒满酒,一起在镜头前举杯。
李修文有一个甘肃的朋友,擅长唱花(注:兖县传统音乐),唱得很好,“让人落泪的那种”。以前朋友喝多了会打电话。有一次他打电话的时候,碰巧他也在喝酒,所以朋友让他免提,马上给大家唱了几首歌。“这不是偶然发生的,经常发生”。
李修文嘴里的“老家伙,老江湖”,现在是两个孙子的爷爷。他再也没有雅兴,一喝完酒就跟着网线给他们唱花——“现在他每天都送孩子上学,‘江湖老少女’!”
最近,李修文正在写一部关于戏曲的小说。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邀请一群唱戏、拉幕布、敲鼓的艺人吃饭喝酒。他们都唱京剧、楚剧、汉剧和黄梅戏。名义上是喝酒,其实是面试,是讨论,是在这些每天练习这门手艺的人身上找到最生动的生活素材。
在武汉,李修文经常和亲近的人一起喝酒,比如高中和大学同学:“他们不从事我的工作。有时候和他们在一起‘扯淡’,听他们分享生活,描述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对我的写作很有启发。不是纯粹的放松,而是有用的。”
很多小说家害怕给别人讲故事,也许是因为害怕泄露自己的思想灵感,但李修文并不害怕。他特别热衷于告诉饮酒者他的灵感,他收集的材料,甚至他即将写的小说。就像最近的《老虎下山》一样,朋友们不知道他在酒桌上说了多少次。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李修文越来越觉得“灵感激起无效”,在酒中更加谨慎:“喝酒的时候聊得特别‘嗨’,想得特别‘嗨’,甚至想得很清楚结构,但是醒来后就忘了。而且要时刻警惕酒给你的错觉,有时候可能不是灵感。比如有时候喝多了,在微信上发几个声音,怕忘了。醒来后再听,好像不太好。(笑)"
控制与释放
最近,李修文和宁浩讨论了重庆的剧本,宁浩“这辈子和他喝得最多”。在巷子里,他们在苍蝇餐厅吃喝,就像他们在北京、海南、山西和青岛拍戏一样。
他强调,兄弟俩现在喝得很控制,“因为都老了”。若饮酒,必须互相提示:“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喝了(就是大)。”
近年来,李修文最惊讶的是他的记忆力下降。他和饮酒者年轻时经常喝白酒,但现在他们不敢喝。比如前一天想了一个剧情,觉得很好。当我想写的时候,我忘了。所以他和宁浩互相提醒,少喝,尽量不喝白酒。
尽量少喝是真的,戒不掉或者不戒也是真的。宁浩腿上有一个纹身。十几年前,乍一看是两个字:忌酒。李修文说,别人以为宁浩文是“忌酒”,后来才知道“酒”这个词少了一点:“他的意思是差点戒酒,哈哈哈。”
(图 /重庆森林)
有一次在西安,李修文和宁浩去参加一个中医主题大会“看热闹”,晚上和一群医生去街上喝酒吃串。因为怕买假白酒,买了红酒:“但是十几块钱一瓶的红酒,你觉得可以喝吗?”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喝了。李修文的解释是,喝酒从来不是酒。
每次拍完电影,一定要喝一杯。在这个被李修文描述为“一场艰苦奋斗的结束”的时刻,每个人都释放了长期工作中积累的疲劳和怨恨。最后,宴会变得毫无节制,留下了所有的规则和体面的酒,每个人都喝得很好。
不管是演戏还是写作,他工作的时候都不喝酒,怕耽误事情。之所以想喝酒,是因为之前憋了太久,所以杀青酒成了身心的全面释放。电影《疯狂的外星人》中的杀青酒,大家都在地上喝,李修文半夜在浴室里喝醉了,“然后别人背着我回酒店”。
李修文认为,拍电影本身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生活的逃避。然而,在试图逃离生活的创作中,人们在现实中积累了大量的不快和不堪,包括争吵甚至动手。这些文字和图像背后的无聊,创作过程中的压抑,最终都需要一杯酒来洗涤。
在难以移动的灰尘和暴雪中,在一场艰苦的工作结束后,当面对生活中的许多困难时,我们可以以葡萄酒为媒介,让精神从身体中短暂逃脱,以自由的态度宣布暂时与世界失去联系的消息。
(图 /《我的人间烟火》)
也许这就是李修文所说的“酒入灵魂”的时刻。
李修文认为,酒对人,就像写对他,电影对宁浩,是一种“嗨”。、可以满足自己的东西,但不是一种懒惰的依赖:“喝酒就是这样——可以爱喝酒,但不能成为酒精依赖。你不必喝酒来满足生活的某种需求和欲望。”
即使李修文特别喜欢诗歌和葡萄酒的形象,在小说和散文中无数次提到诗歌和葡萄酒的共鸣,但他认为喝酒和创作本身并不一定相关。“斗酒诗百篇”的说法太浪漫了:“喝酒有时候确实会激发一些创作的执念和优雅,但是喝了这么多宴会,到处都是漏风,拖着写作的后腿。”即使是现代诗人也很难写短文和及时性。
李修文观察到许多诗人朋友,他们的写作和酒是分开的,很少有人能在酒意中完成严肃的写作,“这是不科学的”。
逃离
在李修文的作品中,诗歌和酒往往同时存在,这是他与古人心灵、道路和境界相连的一种方式。他喜欢在实际情况下找到与古人重合的快感:“李白和杜甫写的饮酒境界,那些瞬间和经历,今天你重现了,甚至(你经历的)可能是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都没有经历过的。”
他曾写道:“有多少人喝酒,写酒,但酒只是一个理由和介绍。”因为喝酒,不看地方,甚至不看酒,找对人就行了:志同道合、自然熟悉的人,以及“宴会喝多了吐回来,一切正常”的讲究人。
(图 /杯酒生活)
宴会上的注意力与酒无关,更多的是指一个人的自我要求。李修文喜欢喝醉后沉默的人,厌倦了喝醉后沉默的人:“就是那种话太多,拿着电话到处打,想和你说话的人。如果你不喜欢或者不适应这些人(一起喝酒),你永远不会处于那种状态。归根结底,那种状态是一种‘你渴望的时刻’来到生活中,你认为它是安全的。”
与刻板印象不同,在李修文的描述中,葡萄酒不是一种刺激和危险的东西,而是一种让人更安静、更安全甚至更迟钝的东西,从而找到真正快乐的东西。同时,饮酒是“短暂的神经麻痹、短暂的停滞和短暂的逃避”。他解释说,“其实逃避有时候是麻木的,然后你就会变得迟钝,暂时放弃一些进取的东西,而不用花那么多心思,这和世界是一种‘结束’的关系”。
听了这话,我问道:“你用了很多词,麻木,逃避,迟钝,放弃,结束。在这种语境下,这些词似乎并非贬义?”
“当然。逃离生活不好吗?有时候逃离生活是一种积极。”李修文认为这个词本身就有合法的价值。他引用了海德格尔的观点。“一个人只有一个世界是不够的。有些人想画画,有些人想要诗歌,有些人想要星空。所以,应该有人要酒,对吧?”
(图 /杯酒生活)
“那么,为什么要这么有进取心呢?有时候是时候停下来了。年轻人抱怨,但是谁让你整天跟着这个节奏走呢?不动就浪费了?我喝多了。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酒不能让我们短时间停滞,让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生活在无所事事中是有趣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喝呢?”
李修文提到,当代饮酒种类繁多的规则来自北洋士兵。“它需要完成几个目的:第一,交换信誉。你我喝多了都会出丑。我们可以看到彼此最尴尬的样子,这样当我们上战场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安心,确保我们是一体的。第二,其实是一种交换,就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要在酒桌上完成数据交换;第三,提前把酒桌当成职场演练。”
谈到这段历史,我问:“在这些复杂的饮酒规则中,你认为哪一个是合理的?”
“我不同意。”李修文干脆回答说,他不喜欢用繁文缛节束缚“喝酒”,认为他们不会一直繁荣下去。“随着包括年轻人在内的生产要素和社会伦理的变化,这些所谓的‘规则’肯定会受到挑战,最终会逐渐消亡。”
他最认同的饮酒方式,喝的不是规矩,也不是酒本身,喝的是人,喝的是时间,喝的是场景。有趣的酒不在包间,不在莺歌燕舞的地方,也不在一些煞有介事的地方。相反,它剥离了所有的仪式和规则。在每一次与人和酒的相遇中,道教自然是“你一杯,我一杯”。”“大家都很随意,我觉得还可以。把规则全部去掉,就是喝酒的最佳状态。当我们想要说服自己与世界周璇和谐相处时,酒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它是稳定的,不需要外求。向内求,就能找到一个安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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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作家李修文:让我们逸出正常生活的,是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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