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野派》在建筑系学者眼中
最近,第97届奥斯卡金像奖公布,获得10项提名的电影《粗野派》(The Brutalist)最终获得了三个奖项:最佳演员、最佳摄影和配乐。这部电影虚构了匈牙利犹太建筑师拉斯洛·托特(László Tóth)二战后移居美国,试图实现建筑理想却被资本和权力所困扰的故事。
电影剧照《粗野派》
在三个半小时以上的时间里,建筑被视为各种隐喻的载体,承载着战后移民的身份困境、梦想和失败,也反映了导演的欲望。但是在许多建筑师看来,影片虽然从片名上与粗野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实际上却与真实的建筑史和粗野主张相去甚远。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潘玥看来,这部电影对粗野派有很大的误解。与电影中为了发泄个人情绪而建造的作品相比,基于社会需求的粗野建筑具有更深远的社会价值。
电影剧照《粗野派》
澎湃新闻:《粗野派》的分类是一部传记电影,实际上构建了一个建筑师的生活,作为一个建筑师,你会如何看待这样的体裁和设定?
潘玥:我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建筑系当老师,教建筑理论与历史,教建筑设计。我对这部电影的兴趣主要是因为建筑专业。事实上,《粗野派》是一部虚构犹太建筑师拉斯洛生活的“伪传记”,或者是利用建筑师的职业设置,呈现出战争移民创伤和商业资本压迫的情节。其实这种剧情设定有点后现代建筑的拼贴,把欧洲包豪斯建筑师格罗皮乌斯、美国建筑师路易斯康,甚至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混在一起。从建筑学专业的角度来看,虚构传记电影的问题主要是简化了建筑师的真实工作逻辑,这应该与导演和编剧对建筑学专业缺乏了解有关。现实中的建筑师通常会带着镣铐跳舞,需要平衡预算,沟通甲方,处理规范,而不是电影中拉斯洛“孤独英雄”的悲剧。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戏剧性的处理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戳中建筑学的痛点:公众对建筑师的认知基本停留在自怜自艾的“天才艺术家”上,电影用虚构放大了这种印象,似乎有意忽视了市场现状。
影片中,拉斯洛·托特为甲方哈里森设计的图书馆
澎湃新闻:现实中有没有可以对应的人物、故事和建筑,从男主拉斯洛,他的甲方哈里森,到委托设计的项目范·伯伦俱乐部?
潘玥:拉斯洛的角色是拼贴的产物。他的包豪斯背景让人想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移民美国的另一位匈牙利建筑师马塞尔·布劳耶。流浪经历类似于路易斯·康;粗野主义向勒·柯布西耶致敬。范·伯伦俱乐部也让人想起了许多作品的原始形状。混凝土十字架照明来自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它以粗糙的形式向勒·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和马赛公寓致敬。犹太建筑师丹尼尔·李布斯金的柏林犹太博物馆是一种狭窄的开口方式。哈里森是破坏“美国梦”的邪恶化身,反映了资本对建筑美学的异化,类似于美国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与富裕客户的对抗,比如流水别墅的预算纠纷。而且拉斯洛被大肆侮辱捡起硬币的场景,是建筑师版的《威尼斯商人》,只不过导演把夏洛克换成了甲方。
电影剧照《粗野派》
澎湃新闻:影片以主人公的建筑设计为主体,另一方面似乎更多的是关于犹太地位、移民地位等问题。你认为实际的粗糙建筑与20世纪的美国移民有关吗?
潘玥:粗野主义(Brutalism)这种兴起的确与战后移民潮有着微妙的联系。它起源于欧洲重建时期,因其成本低、施工方便而被欧洲和日本广泛使用。经典的粗野建筑,如柯布西耶的马赛公寓、昌迪加尔法院等。,具有暴露夸张厚重混凝土构件、无装饰结构和设施的特点,一直对后世建筑师产生很大影响。其核心是功能主义,与移民问题没有直接因果。这部电影将粗野主义建筑与犹太移民的战争创伤联系在一起,更像是一个艺术隐喻:裸露的混凝土代表着移民被剥离的文化外壳的生活状态,而建筑功能则是他们被迫融入美国社会的实用主义的隐喻。
电影剧照《粗野派》
澎湃新闻:关于男主对粗野派的理解,以及他对建筑的理想与斗争,对你来说,与粗野派本身所追求的核心是否一致?
潘玥:拉斯洛对粗野派的理解是浪漫的,声称“建筑应该抵抗多瑙河的侵蚀”,将混凝土的粗野相当于抵御战争心理阴影。但是,现实中的粗野主义追求的是材料的诚实和功能理性,而非个人情感的发泄。真正的粗野主义源于重建的需要,试图用混凝土表达功能和民主精神等诚实材料来表达。导演调包了概念,把建筑风格变成了人物心理的投射,忽略了战后这种风格的社会理想,虽然深情却偏题。范·伯伦俱乐部是对集中营空间感觉的再现,这种用建筑纪念个人心灵创伤的操作,是对粗野主义的极大误解。这也解释了拉斯洛的社区中心项目本来可以成为讨论公共空间的机会,为什么最后会成为资本游戏的舞台风景,因为对粗野建筑的误解,当然也可以认为导演是故意的。
电影海报
澎湃新闻:包含倒置自由女神像的电影海报是包豪斯风格吗?为什么包豪斯和粗野主义会成为很多电影喜欢的建筑设计风格?
潘玥:影片海报中倒置自由女神像与包豪斯无关。比如密斯·凡·德罗的巴塞罗那椅子就是经典之作,包豪斯追求“形式跟随功能”的理性主义美学。事实上,格罗皮乌斯创造的包豪斯非常前进,为大众服务,包豪斯主张功能主义、工业生产与艺术相结合。这不仅仅是一种风格,更是一种社会运动,通过标准化设计降低生活成本,让普通人享受到高品质的产品。电影中的倒置女神像接近解构主义的戏谑手法,“美国梦粉碎”的形象以阴郁的色彩积累。导演大概认为,只要主角足够惨,画面足够灰,建筑学就可以被认证为人类深刻的思想产物,但建筑学的社会价值远比这种复杂而深刻。这也反映了一个很大的建筑谬论。许多建筑设计派系,包括包豪斯,通常都有深刻的社会改革意图,最终被用作流行的风格标签,成为寻找市场份额过程中获取利益的载体,失去了最初发起人在改革社会层面的精神要求。
电影剧照《粗野派》
澎湃新闻:您如何看待电影中存在的草图和建筑实际上是基于AI的?
潘玥:用AI生成建筑草图和草图,意味着用算法代替建筑师对空间、光源和人性的感知,这对建筑师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警示。换句话说,有必要以简单的拼贴方式机械地生产AI,找到一个不能被AI取代的创造性部分。最后,我们应该回到对人的尊重。首先,我们应该是一个人,然后我们应该是一个建筑师。AI不可能出现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理解和同情的想法和情绪。所以AI不可能产生能打动人的建筑,最后形式化拼贴,经不起推敲。
电影剧照《粗野派》
澎湃新闻:据说导演在采访中提到,如果人们愿意花三个半小时看一部关于20世纪建筑师的故事片,对电影行业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这样的电影对建筑行业意味着什么?
潘玥:对于建筑业来说,这类电影的价值就是双刃剑。有多少好处可以提高公众对建筑文化的认识,让甲方知道建筑师不是“工具人”;对建筑师角色的误解可能会导致隐患过多的浪漫解读。对于今天的从业者来说,建筑的概念也应该重新思考。真正的建筑应该揭示一些东西——它应该总结、简洁和展示该地区的内在品质。具有塑造人类行为、营造氛围的能力,提供宁静诗意的感觉,唤起同情心和仁德,培养休愁与共的社区意识。近日,获得建筑圈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的刘家邈建筑师,其代表作品西村大院展现了建筑师探索新人文价值的价值取向,希望像中国这样的建筑师越来越多。
澎湃新闻:还有其它以建筑或建筑师故事为主题的电影可以推荐吗?
潘玥:比如《大都会》,W.H. 未来城市Corbett设计(City of the future)正是受到这部电影的启发。《银翼杀手》向意大利未来主义建筑师安东尼奥·圣埃利亚致敬。《哥伦布》包含了许多能启发建筑师的设计作品。事实上,“寄生虫”的故事发生在建筑师设计的家中。从建筑师的角度来看,如《源泉》、《建筑师之腹》、《安东尼奥·高迪》、《我的建筑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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