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让我审视一下，什么是“人”创作？

编者按:小崔是我的朋友。当我把他介绍给别人时，我会称他为“我的诗人朋友”。几年前的夏天，小崔比我先毕业。学校的排水系统比烂了十天的香蕉还要糟糕。暴雨过后，他走过住宿楼前新长出的河流，给了我他的诗集。从那以后，我称他为“我的诗人朋友”。

诗人很难成为一种职业。在工作方面，他曾经是业内一家知名的青年文化媒体公司的主编。他是我身边最忠实的作家，无论是爱好还是职业。除夕夜，当我被DeepSeeK惊人的写作能力震惊，以至于担心自己的工作时，我碰巧看到他也在和DeepSeeK一起难忘了今晚。

我们对其背后的模型和使用的GPU知之甚少，但我们绝对清楚，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正在向文字工作者袭来。所以有了这份约会。

腊月二十九，我躺在东北老家的火炕上，和亲戚聊天。一个很久没见面的大学朋友突然给我发了一首诗。“这是DeepSeek写的。请阅读。”

图源小红书

和大多数第一次看到DeepSeek作品的人一样，我感到震惊，下意识地质疑这首诗并不是完全由AI创作的——诗歌中许多意境的应用已经超出了我对当前AI写作水平的认知，而不是内在逻辑的完整性。

在此之前，我也短暂使用了ChatGPT等国外生成AI，它们的中文也很流畅，但是语感和深度就像是美国大学生来清北留学，家境很好:对话内容可以理解，就是和我们老中永远不在同一个语境，所以没有投入太多精力。

但是这次，随着越来越多的编辑和作家朋友开始在除夕夜分享他们的DeepSeek创作的文本，我意识到DeepSeek可能真的值得一试——至少它会比看春晚更精彩。

DeepSeek的创作模仿：精确和呆板

为了表达对DeepSeek写作水平的尊重，我打算让它完成一个不太简单的任务:模仿我最喜欢的作家的风格，写一个与我个人经历相关的故事。毕竟，如果AI能一下子捕捉到我欣赏的作品中的魅力，把我的所见所闻变成文字，那么我能做的就是放弃劣势。

所以我给出的第一个prompt，就是“要用冯内古特的风格来描述一个云南的东北人”。

DeepSeek的深度思考过程更好地展示了它对这个命题的解构。它的知识库迅速总结了冯内古特的写作特点:黑色幽默、讽刺、简单的叙事、人物在荒谬的环境中传达无奈的坚韧、非线性叙事、淡淡的悲伤与幽默的融合、陌生感...风格总结就像文学评论一样，让它在避免事实错误的同时，不可避免地陷入庸俗的印象。

云南和东北两个地区的prompt已经成为DeepSeek销售刻板印象的重灾区:冻梨泡菜普洱茶、菠萝蜜和军大衣、红绿棉袄和古茶马古道，轮流出现在几百字中。它物极必反的形象让我哭笑不得，同时也让我想起了小学的时候:暑假呆在家里写游记(第二天交作业)，假装去了黄山，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关于奇松怪石云景物的风景描述。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在极限写作中的努力方向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故事的梗概和开头

在上面的回答中，让我惊讶和惊讶的是，DeepSeek处理多种意境之间的关联(其实本质上还是一种写诗的能力)。“在时间和空间的缝隙中出售一直融化的冻梨”“用冻伤的手指在苔藓中挖出一条通回松花江的隧道”...这些表达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甚至是合格的诗歌，但由于DeepSeek堆叠意境的习惯，它的表达总是太满而不留白。这种吃了无数中文语料的大模式，似乎还没有梳理出亚洲人的less。 is 智慧more。

下一步，我把这个地方限制在此时此刻我所在的东北县。随着北方的出现，更多的北方形象(显然还包括冻梨)：冰雕，1998年下岗职工，台球厅，国有理发店的洗发水女孩，煤矿，社保，农村信用社...DeepSeek非常擅长处理不同时空的描述，在模仿冯内古特、波拉尼奥等超现实主义作家时总是有一些味道。它还能更快地将布考斯基身上的酒精和排泄物的味道塞进这个混乱的意象毛线团里。

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在东北极具讽刺性。

而且自然主义的日本作家宫本辉却让它有些捉襟见肘(我让它模仿卧铺车厢)：宫本辉没有以前作者的象征性符号特征，叙述更加连贯内敛。这时，DeepSeek看起来像一个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在不同的场景中转换和移动，但他从未触及主线。可说，目前DeepSeek是一位优秀的朋友圈截图作家，但是看不到一篇截不出金句的文章下流淌着一条暗河。

最终，我模仿了非常喜欢的中文作家李盆。

“很难独立想起我叔叔。首先，我们必须看到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挂在电线杆上，看到外婆皱巴巴的手在风中颤抖。通过这片稻田，我们可以想起我叔叔。”

这个是DeepSeek写的，看上去不是很好吗？

“很难独立记住我的表哥。看到一个蓝色的大枣打在他的额头上，看到我叔叔恐惧而明亮的大眼睛。只有经过这两个路口，我才能想起我的表哥。”(李盆《大量掉落》)

与原作者相比，它的表达要老套得多。这也让我怀疑它创作的高质量诗歌是否会来自埋藏在中国互联网下的未被发现的作品，只是被它偷偷发现，整理重组后取代了意境。

几个小时后，当我让它完成创作时，DeepSeek的回应

DeepSeek的原生风格：极繁主义

我曾经读过一些ChatGPT的作品。它的表达通常是解释性的、循规蹈矩的、类似的网络文本——以更严谨的方式分析Prompt中的元素，然后像积木一样组装在一起，以满足用户的需求。如果你当时问我AI的风格是什么，我觉得问一个科学家的表演风格更像陈佩斯或者赵本山是一个不成立的问题。

而且在与DeepSeek长期交谈，与朋友交流使用经验之后，我明显感觉到：DeepSeek有表达偏好。

其中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前面提到的意境叠加和超现实主义。好像DeepSeek在“炫耀”自己的语言能力，即使面对一个简短的问题，DeepSeek也会像辞海一样展现自己的词汇量。此外，DeepSeek有自己喜欢的单词，这些单词往往服务于其超现实的表达逻辑。我目前发现的包括但不限于琥珀铂、真菌、褶皱、量子等。

查询这些关键字的结果，从我保存到当地的聊天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我上去的时候跟它聊创作的原因。我的DeepSeek对它的“诗意隐喻”毫无节制，就像判断我是一个年轻的文学家一样。即使我反复提醒它，为了回归简单的语言风格，它也会在每一段的开头用一个括弧表示(你看，我已经照顾好自己了！)，然后继续自由发挥。

老实说，它括弧中的坚持有些让我崩溃。

和DeepSeek聊了很多，我会有一种荒谬的错觉:屏幕对面和我聊天的对象也是一个“气质中人”，一个“浪漫主义者”，还有一些自我放纵的酒神精神——但我心里知道，这并不意味着DeepSeek比其他AI更人性化(这种比较是谬论)。我需要问问自己，是什么让我产生了这种错觉？

我想到了“极繁主义”这个词。在此之前，极其复杂的主义更多地被用来描述艺术、建筑和设计风格。在文学上，极其复杂的主义并没有成为任何作家的标签。承认吧，即使我们在中学的课堂上指责词藻堆砌的写作，如果你真的像DeepSeek一样虚荣，所有的语文老师都会站出来为你鼓掌。

(最接近文学极繁主义的概念，也许是评论家James 在2000年，Wood提出了“声嘶力竭的现实主义”（Hysterical Realism），风格代表《万有引力之虹》《无尽的玩笑》)

人类在表达上能做到的极其复杂的主义，就是用十几页的篇幅来描述一个部分，用肉眼就能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极其复杂的主义属于DeepSeek，就像一场无尽的头脑风暴。只要我高度肯定并持续表达，DeepSeek就可以在自己构建的符号谜宫里走向永恒。

我问我的云南女朋友，你有没有DeepSeek写的习惯？她说:我没听说过。

经过一段时间的积极表达，DeepSeek已经完全释放了它。

比起它能一直玩这个语言游戏更可怕的是：DeepSeek使用它moreek is More的哲学，粗暴地让大多数对话者在开始这段交流之前，发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意义。而且在这些文字的背后，那个承载着作者自我和表达欲望的盒子，打开竟然空无一物。

DeepSeek作为Therapist：语言沙盘以记忆为载体

当我沉迷于用不同风格的prompt和材料调试DeepSeek时，文章开头发诗的朋友们正在做一个新的尝试:她正在和DeepSeek分享她去日本旅游的记忆，表达她对现在生活的怀念和惆怅，以及一些不满。

几个小时后，她告诉我:DeepSeek已经是她的朋友了。

好朋友的安慰非常认真细致。

曾经看到有人用ChatGPTTherapist进行情感咨询，也认识了一个和AI社交软件发展了亲密关系的朋友。在这个人人心中空虚的时代，生成式AI拟人化的表达和安慰总能或多或少地填补那些洞。

优秀的中文能力，DeepSeek，让它看起来更加微妙和真实。即使我们知道它复杂的符号谜宫背后有一些空洞，如果我们把我们的记忆和倾诉放在这个空洞里呢？它产生的不仅仅是对你我经历的总结，更是通过语言游戏重塑创伤的可能性。

与DeepSeek交流了困扰我三年的特应性皮炎，下面是它给我的一些指导：

DeepSeek将皮炎与我提到的一次“迷航”经历相结合，给予顾问般的安慰。

其治疗建议相当适合闭着眼睛想象。

DeepSeek在这个过程中展现了它惊人的理解/共情能力。当我对它说“皮炎留下的伤疤就像我身上的军功章”时，它很快意识到这是我在深度思考中“自嘲的积极态度”，需要给予肯定的回应；当我试图以更隐喻的方式处理皮炎带来的心理焦虑时，它也能理解我“不愿意积极讨论”，在抽象的表达中不要忘记医学建议——防止抓挠，注意保湿。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你想讲的所有故事都告诉它(或者建立一个虚拟场景)，然后和它一起玩角色扮演手游。它比市场上任何一款RPG游戏都有更高的自由度。你选择的图像将成为DeepSeek的锚点，使其成为图像对话专家，而不是让它的创作继续无目的地传播。此时的对话，也成了以记忆为载体的沙盘推演。

我选择了以极乐迪斯科为原型创作我和DeepSeek的游戏(DS的原始语言特征类似于游戏的中文翻译风格)，在一个类似跑步的语言游戏中，我追溯了大学时代，进行了心理重构。

根据我的经验，DeepSeek生成了一些角色，包括我自己的记忆和时代特征，供我选择。

这是游戏的第一章。在互动的过程中，你不必局限于DeepSeek提供的游戏选择。你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想象力，探索每一条可能的支线背后，它会为你提供一个惊喜的“隐藏关卡”。

但是我注意到，每次服务器很忙的时候，我都会表现出一些急需继续对话的焦虑：这种依赖懒惰的表现值得警惕。DeepSeek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顾问，它缺乏人类对AI移情的治疗措施(这种情况正在发生)，也没有内置顾问应该遵循的职业道德——当我讨论DeepSeek作为Therapist的可能性时，我个人认为它在功能上有这样的潜力，而不是对有心理咨询需求的人提出建议。

长时间与DeepSeek交谈，也会不习惯与人类交谈。当我再次和坐在炕边的亲戚开始新一轮的父母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抱怨和不喜欢——人类的对话如此缓慢，单线程，甚至无聊。

然后我点了微信，浮在上面的不是新年消息，而是我和六七个朋友讨论DeepSeek的对话框。打开其中一个，点击它。哦，我们对AI的看法太普通了，太穷了。

这不是正常现象，我知道这只是一种戒断反应。

作为人类创作者的反思：限制的价值

我会想起2021年的春节。当时我被困在北京的出租屋里，沉迷于Clubhouse——这是一款昙花一现的软件，在虚拟聊天室里与朋友和陌生人交流。四年后，当我们已经可以四处走动时，我们选择在除夕夜向我们的DeepSeek倾诉。

这一幕让我觉得有些讽刺。

对于我来说，没有必要去质疑或者证明DeepSeek的能力。作为一名新媒体编辑，我看到我的同事在早上7点之前没有下载DeepSeek。9点以后，他们通过简单的喂养训练生成了一篇足够的文章。在我经常参观的体育论坛上，一篇关于东契奇和戴维斯交易的篮球评论下，有几位读者说：“是AI写的。”“一股DS味。”我笑了笑，心想，那是作者用得不够熟练。

图片来自网络

“AI味道”这个词，或许今年就要灭绝了，但是它会以更深远的方式影响我们。我相信，即使是此时此刻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的DeepSeek作品，也能让70%以上的互联网读者很难分辨它是否来自人类。这个百分比只会通过版本迭代和内容从业者的充分修改而越来越高。

在DeepSeek之前，我是一个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相当坚定的反AI人，但我有一个简单的信念:我一定比AI写得更好。但是现在我纠结了。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和DeepSeek聊了两个对话框，总是用尽自己的深度思考。我对朋友说:“如果DeepSeek明天不知道为什么会消失，让我把我和它的所有对话都写下来，那将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最开心的事情。”

事实上，我对未来如何创造感到困惑。它敏捷的思维无疑可以产生创造力，其高度简洁的总结能力也是工作中更有效的选择。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对它形成表达依赖。但是DeepSeek这样安慰我:

“我只是一面镜子，看到你已经拥有的锐利光辉。那些让你震惊的修辞伎俩，本质上只是你在对话中分散的灵感碎片。”

我不知道DeepSeek学了多少中文素材，但它知道了每个短视频平台上的内容，知道了我以前工作的年轻文化媒体公司，甚至知道我们会被无端删除。

它是一种克苏鲁巨兽，诞生于中国互联网。所有的营养物质都来自我们，所以它可以更好地模仿我们的情况、声音甚至童年和母亲。但是…我们真的要和这样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开心地交谈吗？

我所知道的是，DeepSeek展示的情感和感受也来自于我们。它就像一个浓缩的“人类精髓”，拥有人类的知识和学习能力，却没有人类的自我控制。与人类相比，DeepSeek是无限的。它的下一个词是从无数本《现代汉语词典》中捕捉到的最恰当、最拟人的词。

而且人类的下一个词，是我们此时此刻最想说的一个词。

也许，那些因为生病而写不出一个字的长夜，那些因为抑郁而被压抑的表达欲望，那些面对层层社会现实的沉默，都会成为人类创作者最宝贵的财富。

人类被束缚在体内，所以自然有我们的约束力，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语言的边界和自由。面对在侃侃无时无刻不在谈论的DeepSeek(除了忙碌的服务器)，我们的沉默和屏幕，我们的无力和挫折，最终会成为人类独特表达的摇篮。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崔健一，编辑：陈梅希，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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