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款和失信：两种赌未来的年轻人。

截至5月31日，全国约有836万失信执行人。这几个人，最后变成了催收表里的墨点。

张宇从去年11月底开始工作，到今年6月辞职，在催款公司呆了半年。

与许多同事相比，他坚持了很长时间。胡锐滨工作了两个多月，在7月的最后一天离开了。许多收藏家只呆了几天就匆匆离开了。

收藏家入行的原因也差不多，都被传说中的高薪所吸引。离开的原因因人而异。有些人经不起道德底线的挑战，有些人害怕法律纠纷。

国内催收行业起源于2003年。经过20多年的发展，它已经成为一个拥有100多家公司和数十万从业者的行业，每年为金融企业追回的逾期贷款超过1000亿元。

与此同时，暴力催收事件层出不穷，公众闻到“催款恐惧”。近几年，监管部门加大了整改力度，改变了催收人员的工作。

今年六月，多家银行公开选拔催收人员，其背后是逾期贷款规模的增长。

债务人越来越多，收款人的日子却越来越悲伤。现在，四个收款人都离开了这个行业，这是四个收款人的心声。

01 | 一份人人喊打的工作

"我认为，如果不是为了生活，没有人愿意选择一份人人喊打的工作。"

张宇今年26岁。作为一名设计专业的学生，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家装设计。当他去公司时，他意识到他的工作内容和他想要进出。通常，他主要是通过电话访问客户来销售家装。

也是这份工作经历，让他和电话里的工作结下了缘分。之后，张宇转行做房地产销售，但没过多久房地产就下跌了，很难卖掉房子。

最终，在高薪高提成的诱惑下，张宇加入了催收大军，公司是一家外包催款机构。

面试很简单，熟手没有学历，初学者要求大专以上学历。另外要求通勤时间在半小时左右，方便员工加班。

加入公司后，张宇注意到，本科生较少，老员工基本没有学历。与他同一批进去的，几乎都是专科。

此前，他采访了银行催收人员，岗位要求非常严格。上厕所时间不得超过15分钟，手机无法带入流程。他觉得自己受不了了，也没去。

在正式上岗之前，张宇接受了为期7天的培训。公司教的第一课是告诉张宇借钱还钱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还，用一些方式“协助”债务人还款是可以理解的。

"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让我们不那么内疚."听起来像是洗脑，落实到工作中，每个人都会心照不宣。

商业利益第一。收款人的收入直接与客户的还款金额挂钩。根据逾期时间和付款难度等数据，收款少至3%，高至20%，变相刺激收款人越界。

张宇觉得催收工作其实并不难，很多文字都有模板，按照模板阅读就可以了，关键是语气要强。

起初，因为害怕暴力催收，他和客户说话很好，被骂的时候不敢骂回来。“电脑系统有音频监控，骂人只能用手机。”

张宇开始纠结到底该怎么办，但是看到表现不佳，影响收益，一直内耗也没用，只能咬牙玩心理战。

心理战是催收员工作的日常环节，侮辱是心理战的常规“武器”，谁先主动开口骂人，似乎谁就抢占了道德高地。

在张宇眼里，刚刚逾期的债务人最好应付，他们比较胆怯，略有恐吓，在会上威胁征信，通知亲朋好友，他们就会想办法还钱。

人有弱点，催收者利用人际网络，把握债务人的心理。

正如张宇所希望的那样，他的工资远远超过了当地的工资。除第一个月5000多元外，后面还有七八千元，最高12000元。

"我的薪水，在公司里只算中间水平，很多老员工月薪都在20,000以上。带上我的主人，最多可以拿到34000元。"

但是高薪的背后，不亚于大厂996的工作强度。

每一天，张宇都会用电脑呼出200~400个电话，如果表现不合格，就会被迫加班。下班后，公司还要求员工用个人手机联系借款人。

"合同上的工作时间是10。:00~18:30，但是我基本上第一次下班7点，经常8点以后下班，这种情况会有20元的餐补。每月休息4天，可以自己选择时间。”

张宇还会偶尔在一场残酷的拉锯战中，在表现更好的时候，寻找一些心理安慰。

有一次临近月末，他遇到了一个孕妇客户，哭着说婚后才知道丈夫欠了几十万，各种借网贷都是东倒西补。他的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每天都要接几十个催款电话。

张宇动了同情心，教她设置骚扰拦截。“我说你只是欠债，没有违法行为。你应该好好生活，先养好肚子里的孩子。”顾客称赞他最好的态度，张宇比催款更高兴。

但是心理战并非万能药，再聪明的催收者，也叫不醒“假睡”的老油子。

张宇遇到了“那种特别坏的债务人”，欠下了相当多的债务。他成了一个不诚实的人，名下什么都没有。微信支付宝被封，他通常使用家庭交流工具。

“对方还告诉我，我的家乡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他们爱舔羊毛，借钱不还。基本上每个人都有70万到80万的债务，还有200多万。他们被关了几年，又被释放了。”

打不赢就跑，张宇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一行，整天提心吊胆，就辞职了。

「干催款半年，我收获了什么，无休止地辱骂」。最后，张宇痛快地宣泄了长时间积压的烦恼。

收藏行业灰色产品色彩浓厚，声誉不佳。乘船而过，上岸并不简单。

到目前为止，张宇还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在HR面试中，他投递了几家公司，觉得不合适。问到原因，说他做过催款，也许言语会比较激进，不容易相处。

张宇觉得有点憋屈，双方明明没有深入沟通，就被贴上了负面标签。”

继续考虑向法律咨询方面发展，寻找可靠、合法、合规的。

02 | 红线无黑白分明

00后许沐阳自称“资深催收员”，从业五、六年，与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对同情心早已“免疫”。

他有一套方法论，核心是强大的衡量。

一般来说，他通过三种方式联系客户，工作手机、电脑呼叫和个人手机。如果你用公司的系统打电话，说粗话，系统会自动识别并相应扣除费用，这会影响许沐阳的工作。

与其抱怨，不如找到折中共存的方法。他给作者举了一个例子。

有一次，他对顾客破口大骂，成功追回欠款，抽成1000元。系统评估扣除200元罚款，剩余800元抽成。

但是，如果许沐阳不使用这些违规行为，顾客很可能不会还钱，那么他就完全没有抽成。

我不忍心让我的孩子陷入狼。“所以，我们有时候会衡量违规是否划算。如果我们有准确的把握，客户会还钱，我们会冒违规的风险。如果我们知道客户不会还钱，那么我们会合规地收钱。”

表现好的时候，他月薪三万多元，低也有四五千元。

“所谓的罚款，就是给别人看，掩盖一些不合规的行为。”即使许沐阳骂客户很难听，他也不会受到领导的批评。“我们只会说我们骂得好。唯一骂我们的是什么？没有表现，表现不达标。”

他换了几家催款公司，都是以业绩为主。对他来说，催款没有黑白分明的正规红线，都是违法的，否则债务人几乎不可能还钱。

如果你手里有钱，你不必打电话催促。别人会自己还的。如果你手里没有钱，说你破嘴也没用。只有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来威胁，债务人才会想到筹钱还钱。

一旦发现顾客有钱也不还，直接上强度，把所有能说的话都说一遍。

一个债务人说他的钱是用来做生意和拿货的。许沐阳忽悠对方先处理账单，处理完可以再申请，三分钟后马上付款。

招聘人员面试门槛低，只要征信没有问题，就可以顺利入职，许沐阳的同事大多是大专以上，00后。

在招聘网站上，可以大致描述收藏家的群体画像。“学历不限”、“高中”、“中专/中专”、“专科”，经验不限，18岁以上，良好的沟通能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

这些人在就业环境中缺乏竞争力，抱着高薪神话的理想，在学历贬值的时代，纷纷涌向催收行业。

但是现实是，并非所有的催收人员都能像许沐阳一样，豁出去，又能把钱收回来。

崔泽在催款公司不但没有赚到钱，还有一种倒贴上班的落差感。

每个月，他从公司分配到500多个案例，选择年轻的债务人作为有效客户。为了实现高回报率，崔泽必须掌握债务人的隐私信息，包括债务人及其家庭的社会保障和单位。

而且这些信息，并非由公司免费发放，崔泽得自己掏钱，每个月要花1000多元向公司购买。

虽然有3500元的基本工资，但是业绩差的时候，买了资料之后就没剩多少钱了。“付款周期太慢，有时候觉得债务人太惨，我不忍心打扰他们。”

自然，他也经历了月薪一万七的高光时刻。

第一个电话通常是联系债务人的配偶或家人的公司。假冒快递员问是不是某个公司，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工作。如果是这样，你需要公司的前台或者其他部门让对方回电话。

重点不在于与债务人联系，而在于向债务人发出强烈的信号：有些是方法，广泛地宣传你不光彩的事情。

说话有点空间，吃亏的可能性很大。

刚入职的时候，胡锐滨遇到了一个客户。对方说没有收入来源，已经跑外卖还钱了，还有孩子要养。他请求他帮助申请减息和罚息。

胡锐滨也认为他很穷，但他没有这样做。相反，他解释了逾期金额和几张借条。建议先处理逾期，可以缓冲缓冲。胡锐滨认为他在帮助客户，但他被客户投诉。

他说：“说我天天骚扰他，其实我没有，每次打电话都有记录。突然间，我发现，有时同情心的确比不上失去理智。”

03 | 收款人与债务人之间的困境

上面提到的所有叙述者，都离职了。

见证了人性的善恶。半年后，崔泽离开了公司，现在做了一些小生意。胡锐滨坚持的时间更短，只有两个多月，7月31日离开。

看起来过得如鱼得水，许沐阳今年四月也辞职了，“我们国家严厉打击，不敢冒险。要不是迫不得已，我就不做了。”

所有受访者一致表示，债务人越来越多，多为90后、00后。他们大学刚毕业，找不到工作，所以选择用网贷提前消费，然后用贷款支持贷款。

催收业的发展与繁荣，是消费主义的突飞猛进。

2003年，被称为中国信用卡元年，6月份发行量达到2499万张，催款市场规模正式进入大爆发阶段。

2007年，借贷平台出现，审批门槛略低于传统银行，2012年上下进入粗暴发展时期，从130多家飙升至2015年3000多家。

湖南永雄集团是一家国内催款巨头，它的招股书显示，根据iResearch的数据，从2013年到2017年，中国催款市场的总收入复合年增长率达到48.5％，美国市场同期复合年增长率为2.9％。

互联网巨头的结局是推动借贷金融业务的疯狂扩张。醒目的贷款入口，铺天盖地的贷款广告，喊着“低利率”、“快贷”等口号，吸引用户。

平安证券研究报告指出，2017年互联网贷款总额约为4300亿美元。巅峰时期，中国有6000多家网贷公司，8000多家涉及催款。

但是，随着消费主义的快速发展，信用观念被轻描淡写，导致“坏账本”越来越重。

根据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发布的数据，截至5月31日，全国约有836万人失信。

这几个人，最后变成了催收表里的墨点。

面对巨大的需求，催收人员认为工作越来越难做。

近年来，监管机构严厉打击非法催收和暴力催收，强调银行等传统金融机构和第三方催收机构必须规范催收方式。

一个关键信号是，2023年5月，湖南永雄集团倒地。该集团累计催款超过2亿，分支机构遍及多个省份。

相关政策的密集发布，也触动了催收人员的神经。

《消费金融公司管理条例》于2024年4月18日起施行，首次新增《消费者权益保护》一章，明确禁止暴力、恐吓、骚扰等不正当手段催款，不得向与债务无关的第三方催款。

在许沐阳工作期间，他早上9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因为国家规定，早上9点前和晚上9点后不能打电话催收。”

他辞职不久，催收行业又迎来了新的规定，进一步收紧了电话催收时间。

5月15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互联网金融贷后催收业务指引》，从实际层面对催收行为和催收行业提出诸多要求，加强对债务人、借款人及相关当事人合法权益的保护。

该指南指出，如果双方事先约定了催款时间，可以按照约定催款。如果没有约定催款时间，不能在22。:00至次日8:00进行催款。

两小时的差距，代表着催收人员被迫少打几十个电话，业绩压力更大。

显然，张宇发现了风向的变化，“对黑网贷的惩罚力度比以前大了很多，还看到有一家催款公司被一锅端。”

但是，在法律界限的另一端，对债务人违约的处理机制并不完善，规范反而成为催收人与债务人之间的新博弈点。

投诉是催收行业最大的痛点，一旦投诉数量增加，银行下次就不会与这家催款公司合作。

有四种类型的人，许沐阳会尽量避免。来自东三省的老年女性白领，30岁以上的金融行业。

东三省的人比较强势，思维也比较清晰，无论说什么，他们都可以反驳，尤其是容易抱怨的时候。

30岁以上的女性白领有很强的法律观念，经常说一些极端的话。“如果你总是说，如果你杀了我，你会高兴吗？信不信由你，再打电话，我就跳楼。”

对老年人来说，很难回来。金融业，算是某种程度的“同行”，招数都懂。

阳光“打不死”永雄，只要有贷款市场，就会有逾期贷款，催收行业也可以生存。

根据金融监管总局公布的2024年第一季度银行业主要监管指标数据，2024年第一季度末，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3.4万亿元，较上季度末增长1414亿元；不良贷款率为1.59%，与上季度基本持平。

今年4月下旬，永雄正式宣布转业，停止从事具体催收业务，更名为“湖南永雄裕邦智能科技有限公司”，转型为科技服务型公司，帮助催收行业和催收公司发展。

张宇离开了，但是总是有人前仆后继。

张宇所在的公司，基本上每天都有人来面试，每周都有人来培训，尽管保留量只有50%左右。

"就像带我的师傅一样，他干了六年催款，出去干别的，估计也没有什么学习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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