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报亭，不能停

2024-06-05

书报亭的价值，从来都不局限于感情。

寻找书报亭的故事，要从两年前开始。

2022年农历新年前，北京城外下了一场大雪。下雪的时候最冷，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行色匆匆。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男孩拉着大人的手经过北京交通大学南门。一个书报亭被一张木质纸板密封，只露出外墙上褪色的海报。

成年人指着书报亭说:“看，他们春节回家了，都被封了。”小男孩三四年级的样子质疑成年人的判断:“他们是黄色的。”

北交大南门报摊“遗址”

交大南门外有很多快递点，带快递的三轮车进进出出。大人拉着小男孩，等着一辆快递车转过马路，对他说:“不，他们春节回家了。”

书报亭几米外有一个小保安亭，保安哥负责在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里抬起停车场出入口的杆子。假期里，停车场没有车。当被问及“邻居”书报亭的近况时，他正在与王者荣耀作战，没有时间抬头。

只有这个声音从小亭子里传来：“倒闭吧，总之我来这儿一个多月没见它开门。”

书报亭“破产”，这是二万分之一。到2013年，全国邮政报摊总数达到30662个，到2022年，数量急剧下降到0.8万个。随着纸媒的衰落，书报亭在经历了黄金发展期之后，逐渐显得疲惫不堪。

“黄色”已经成为大多数书报亭的命运。连小学生都知道，生存下来的书报亭却成了少数。他们的生活状况如何？与过去相比，有哪些新的变化？它们在什么时代的浪潮下兴起，为什么落后？在纸质阅读习惯消失的时代，书报亭应该去哪里？

文化驿站，书报亭，被遗忘的文化驿站

打开手机地图，我要在这座城市找到现有的书报亭。

按照导航的指示，我在公交车站后面找到了一个书报亭，对面是一家医院。中间有知名杂志，如《知音》、《三联生活周刊》、《中国国家地理》、《南方周末》等。，以及《北京晚报》、《新京报》等发行多年的报纸。两侧张开的窗翼上有更丰富的杂志类型和《航空知识》。《ELLE》《时尚先生》《体育周报》《足球周刊》…

“老板，你卖成人纸尿裤吗？”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匆匆赶到，隔着窗户用普通话问，里面有口音。

"是的。"亭子里的人回应说，然后很快就找到了一包纸尿裤，"3 5元。”

在微信支付之后，女人就赶紧离开了。

书报亭的老板看起来只有40岁左右，精力充沛，没有发胖的迹象。在那里呆了十分钟后，有两三个人去买饮料——看来这个书报亭生意不错。

另一个位于过街天桥和公交站交叉口的书报亭更加热闹。每隔两三分钟，就会有人来参观:问路、租充电宝、买饮料、买冰淇淋、享受凉爽的食物...老板总是不厌其烦地向路人解释各种问题。只是所有这些都与报纸无关。

直到来到第三家书报亭，我终于遇到一个问人民日报和新京报价格的年轻人，他终于买了一份人民日报。与大多数书报亭不同，杂志除了留出一小块地方放饮料外，几乎占据了书报亭的所有空间，种类和数量明显更多。除了常见的书报杂志，还有《名侦探柯南》、《北京出行地图》、《海淀区石景山区交通旅游地图》、《二次元狂热》和一些儿童读物。

这个报摊位于三甲医院门口，人流量大，地理优势不言而喻。四年前，张姐开始经营这个报摊。“我自己喜欢看书，但是卖书的收入很低，主要靠卖饮料。”据张姐说，她现在一天能卖三四十本杂志，月收入几千块。“比工作好。”

那天下午，我找到了五个书报亭，包括像张姐姐这样的好生意，一天能卖两三百块。但是有些摊主每天还在为收入叹气。一个摊主告诉我，他一天只能卖不到100元，很少有人买零食和饮料。“以前生意还可以，现在不太好了。我不想做。”

幸运的是，无尽的报纸和杂志可以以原价退还，成本相对可控，不会有大的损失。线下走访显示，报摊月租金不到1000元。与租金和购买成本相比，人工成本是报摊运营成本的大部分。

一般而言，书报亭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面对报纸零售利润很少，摊主不得不通过出售零食和饮料来增加收入。但即便如此，并不是所有的报摊都能养活两个运营商。只有在交通繁忙的大型医院和公共交通站，传统的报摊才能勉强实现“养家糊口”的经营目标。

如果报纸失去了读者

如今看上去不太景气的书报亭也经历了一段辉煌的岁月。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就业保障的主要责任人由单位转为个人。书报亭已成为吸收失业人员的工作场所，承担着社会救助的一部分功能。

2002年，500名失业人员成为天津日报新报亭的亭主，1000多名失业人员实际参与报摊经营；同年6月，安徽日报报业集团计划建设连锁经营5000多个徽风书报亭，安置下岗人员4年。

随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到来，书报亭作为一个城市文化窗口，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关注，迎来了新的发展高潮。2008年 2008年，北京市有2510个邮政报摊，上海市有2175个邮政报摊，广州市有2102个邮政报摊，深圳市有569个，天津市有429个。

在纸媒发展的黄金时代，经营一个报摊是一项令人羡慕的工作。一个6平米的报摊，仅靠报纸零售就足以养家糊口。2002年左右，有人可以通过经营报摊在北京买一套房。

但是好景不常，书报亭的蓬勃发展并没有持续下去，在经历了短暂的高潮之后，迅速回落。

在数字技术的影响下，每个人阅读的载体都从书籍变成了电子产品。纸媒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挑战，报摊的经营状况并不乐观。为了增加收入，摊主不得不扩大经营范围，饮料、香肠、充值卡、玩具、彩票等商品成为报摊的常住民。

根据《北京市文明示范书报亭标准》，书报亭不得出售烟酒、饮料、胶片、电池和食品。因此，大量书报亭被迫拆除，因为它们超出了业务范围。

2008年后，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中国许多城市的书报亭数量逐年减少。据中国邮政集团公司统计，2008年至2012年底，全国共拆除邮政报摊10468个。截至2018年底，北京只剩下519个报摊。

这是市场的自然选择。需要报纸的人没那么多，报摊已经不能养活摊主了；开报摊不再是好生意，报摊自然会一个接一个的倒闭。

艰难的新生

所以，衰落是否意味着慢性消亡？仍然有一些从业者想说一句“不”字。

一些书报亭经理正在探索转型之路:自助销售报纸的智能书报亭、销售咖啡茶的网络名人书报亭、提供邮政服务的便民书报亭...现代城市传统书报亭的“新生”，真的存在吗？带着这个问题，我找到了两个在北京卖咖啡的书报亭。

“PINKMAN COFFEE(粉人咖啡)是一家位于北京石景山地区的咖啡馆。该店的名字来自美剧《绝命毒师》中的男主角Jesse Pinkman的英文名。常见的报纸杂志摆放在书报亭外，咖啡制作室摆放在亭子里。窗外还有一把椅子供客人休息。

PINKMAN 大众点评COFFEE图源

老板陈哥今年36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小时候放学回家，陈哥经常给家人买报纸“溜腿”。“当时杂志没有封面，拿着就随便看，看够了再回去，买报纸要两个小时，回去就挨骂。”在一次又一次的跑腿中，他逐渐对报纸和报摊产生了热爱。

受其它地区报亭咖啡的启发，辰哥跃跃欲试，去年七月与朋友们一起将粉人咖啡开到石景山。

改造前，陈哥与中国邮政签署协议，将该店作为试点。工作一年后，他们必须获得完整的闭环数据，然后开设第二家和第三家商店。目前这家店收入不错，陈哥和他的朋友已经开始在丰台区找到下一个书报亭了。“我们现在的想法是在北京改造30到50个，先慢慢来。北京六区和郊区的书报亭其实都可以改。”

刚被陈哥接手的时候，报摊还是有点破旧，看起来和咖啡完全没有关系。于是，陈哥重新装修了报摊的内外，用复古色调的家装灯代替了原本昏暗的白炽灯泡，铺上了木地板，让现在的粉人咖啡成为可能。加上各种咖啡设备、展示柜、冰箱、空调，6平米书报亭改造成本8万多元。

在装修中，陈哥特别突出了北京的特色。他解释说:“我觉得既然在北京，还是有一点和北京有关的东西。”无论是报亭正面的红色北京巷子路标，还是两边的“北京风格”灯箱，还是咖啡杯上“爱谁”的北京口头语，都热情地向路人展示着老北京文化。

除了卖报纸和咖啡，甜点也是这里的一大特色。陈哥在报摊上也是一位隐藏的米其林明星厨师。他的原创甜点获得了国际奖项，改良版杏仁豆腐是他的招牌产品。每天可以卖出100份左右的咖啡和甜点，是书报亭的主要收入来源。得益于书报亭后面的小区，辰哥的报刊销量比较固定，一天可以卖出20份上下报刊，有些杂志也卖得不错。

虽然报纸带来的收入无法与咖啡和甜点相比，但陈哥仍然将粉丝咖啡定义为书报亭。“我们只是在卖报纸和杂志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项目。”陈哥认为，人们对纸媒的需求依然存在，希望他们的改造能够复活书报亭，让有需要的人能够像以前一样购买报纸和杂志。同时，他们还可以让在周围工作的年轻人在家喝一杯质量好的咖啡。

与陈哥不同，合肥的一个小风书报亭只卖咖啡，不再卖任何报纸。当地官方报纸向摊主出租了书报亭，每月收取2000-3000元的租金。除了卖咖啡，还有人把书报亭改造成早餐店和食堂，但大部分都不会保留报纸和杂志。“我试过卖报纸，一个月卖三本报纸，一本《意林》。”咖啡馆的老板补充道，"感情就在我们这里，一点也不。"

所谓“感情”，不仅仅是对纸质阅读方式的留恋，更是对曾经凝聚在书报亭上的“周边”的留恋。在数字时代，需求不再正常，只有少数人像张姐姐和陈哥一样依恋报纸本身。而且他们的坚持，也只能基于相对可观的经济效益。

一篇报道曾评论说：“书报亭就像昨天世界的守夜人，它注定要走到晚上。”

然而，在追求效率和技术的道路上，昨天世界上的守夜人，要么主动选择，要么被动留守，仍然保持着一小群人的需求。这一小群人太小了，无法用人群特征来划分，在人群中逐渐模糊。

也许是习惯于饭后买《北京晚报》，在沙沙的换页声中仔细阅读的老人；也许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想从车站旁边的摊主那里得到推荐的外国人；也许是课后骑自行车，在书报亭买科幻杂志的高中生。

在黄昏真正到来之前，用户的需求让人相信，书报亭的出现仍然有意义。

(本文所有受访者均为化名，除特别标注外，照片均由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