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芳:梨园芳菲 香自苦寒

04-30 00:32

原创 张慧芳 农民日报


在农村表演的那段时间,我将永远感谢,


这给了我一个走进农村,走近群众的机会。


这段经历不仅丰富了我的舞台经验,


同时也帮助我培养了较强的抗压能力,


今天仍然影响着我。


麦田,猪草和胡琴


在我对家乡的记忆中,一直有一片麦田,那是从小就刻下来的。


在炎热的夏天,麦田一望无际,远远望去像油画一样赏心悦目。金色的谷穗随风摇曳,似乎是大地上波光粼粼的海洋。对于农民来说,麦收是快乐和辛苦,但对我小时候来说是有趣而难忘的。


每到小麦收获季节,我们的一群孩子都会和大人一起去麦场看热闹。大人们在田野里忙碌,而我们却在麦场里迎着热浪疯狂奔跑和打闹,完全无视自己的脸被太阳晒红。小麦的香味夹杂着奔跑后流下的汗水的味道,肆意打闹后的快乐成为我对收获季节最深刻的印象。


虽然小时候在农村,但是没有做太多的农事,也没有吃太多的苦。除了在小麦收获的时候帮大人捡麦穗,最常见的工作就是拔猪草。当时学校作业不多。放学后,我和姐姐和二姐一起去田里拔草。每天回家吃饭前,我都要装满一辆小汽车。干草后送到干草收购站,一斤干草差不多能卖三分钱。


11岁那年,我离家去河北省艺术学校学戏剧。河北省艺术学校位于石家庄市,离我的家乡鹿县上庄镇不远。虽然每个假期都会回家看望,但我对鹿县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从我们村到石家庄市比去鹿县更方便,所以小时候很少去县城。之后,获鹿县被并入石家庄市,成为石家庄市鹿泉区。


虽然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但是因为离家太早,下班后很少有机会四处走走回家,家乡在我的记忆中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片段。除了麦田和猪草,爸爸的胡琴一直陪伴着我作为我对家乡的记忆。


如今想起来,我小时候没有受过太多的苦,和父亲的事业有很大的关系,而我对京剧的兴趣是由爸爸建立起来的。


爸爸早年跟着师傅学京剧配乐。爸爸很聪明,不仅会弹京剧器乐,还会制作京胡、月琴等乐器。在那个以种地为主的时代,我家几代人都是农民,但我父亲是个例外。当时爸爸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在石家庄市注册的人。因为他精通京剧文场所需的京胡和月琴的演奏,爸爸在当时的石家庄京剧团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为了戏剧团的演奏者。


爸爸在外面工作,照顾家庭的重担便落在妈妈身上。当时我的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还年轻,所以没有分开。我妈妈不仅要照顾我们的四个兄弟姐妹,还要承担全家人的日常生活。上面有公婆,下面有弟妹,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妈妈一天工作只能挣八份工作,这显然不够一大家子吃。这是一个农民赚钱不容易的时代,幸运的是,有了爸爸的工资,我们的生活并不太尴尬。


20世纪70年代中期,爸爸结束了随剧团四处奔波的日子,在石家庄市的一所地区戏剧学校当老师,我也成为了爸爸众多学生中的一员。准确地说,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都是爸爸的学生。爸爸非常喜欢孩子。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相反,他特别注意我们三个姐妹。


因为父亲在剧团,我们小时候总有机会混进剧场听戏。我们对京剧感兴趣,爸爸自然愿意教我们。八岁的时候,我开始向父亲学习戏剧。


我们有四个兄弟姐妹,我是唯一一个最终走上京剧专业道路的人。我的童年是在父亲的胡琴声中度过的,是在京剧的氛围中培养出来的。缘分很奇妙,我和京剧的缘分就像天生一样。


“自讨苦吃”的学戏之路


现在回想起自己在河北省艺术学校学戏的经历,我真的觉得并不难。说到学习戏剧,你可能会受到一些影视作品的影响,认为我们通常的练习会像《霸主别姬》里演的那样,如果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会被打。早些年戏班的孩子真的很苦,当时有句话叫“开堂”,一个孩子犯了错,整个戏班的孩子都要受到惩罚。但是当我学戏的时候,这种体罚的机制早就不存在了。


对我来说,严厉的教师往往也是负责任的教师。刚开始练习的时候,要从最基本的压腿、抬腿、拿顶、弯腰开始。逐渐掌握了这些之后,老师会教我们翻身、翻身、小蹦子、大蹦子、毛毯前桥、后轮轴、扑虎、吃老虎...为了达到必要的速度,老师会用藤条帮助我们抬起腿和摔倒的节奏。假使我们懒惰不用力,木棍就会落到我们的腿上,如果速度够快,我们就会躲过木棍,天长地久,我们就会越来越好。教师并非故意打我们,而是这样刺激我们加快训练速度。


我一直觉得在河北省艺术学校学戏是非常幸运的。第一,当时河北省艺术学校为我们提供了优秀的学习氛围;第二,经过十年的样板戏,传统剧开放了,我们班从进学校就开始学习传统剧,为我以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一九九六年,随河北省京剧院“送戏下乡”演出受到基层欢迎,张慧芳(右)代表演者接受了致谢横幅。


到目前为止,我能清楚地记得河北省艺术学校的八个宽敞明亮的排练大厅。每个排练大厅都有一面整面墙那么大的镜子,室内空间很大,从头到尾可以有20米左右。同时,十几个学生的练习也不拥挤。此外,我们还有一个剧院,为学生提供排练和实习表演的场地。这种环境在当时的国内艺术院校可以说是非常好的。


学校不仅提供住宿,还给我们发饭票。刚开始是一个月18块钱,后来有了奖励制度。但是,在考场上取得优异成绩的学生,一个月可以拿到24块钱的饭票。这24块钱是全额的,也是激励我们努力练习想出来的方法。当时我很努力,所以经常能拿到全额饭票。


那时,一个月二十四块钱的饭票无疑是绰绰有余的。假使是节俭一点的孩子,一个月可以省一半以上。我校禁止学生用饭票兑换现金,但有些学校没有这个规定。当时姐姐考上了石家庄市的区域戏剧学校。他们学校每个月给的饭票没有我们学校给的多,但不限于用饭票换现金。姐姐很节俭,用饭票攒了一辆自行车的钱。


那时候我还年轻,一点节俭的想法都没有。我每个月都能花光所有的饭票。对我来说,在学校吃饭相当于改善食物。不是我在家吃不饱,而是孩子贪吃,总想吃点好的。


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还是很艰苦的。记得每次吃饭的时候,妈妈总是让我们姐弟俩先吃半个玉米面做的粗粮饼,然后再吃馒头。小孩胃口小,吃了半个粗粮饼后便撑得吃不下别的东西,所以宝贵的白面馒头可以留到下一餐再吃。相比之下,学校的饭菜不仅好吃,而且有自由支配饭票的权利。此外,我们排练后还有免费的夜宵,每个学生都有一碗牛奶和四个小面包。


对于最终走出农村的孩子来说,学习戏剧的痛苦根本不是痛苦。我一直认为农村出来的孩子更努力,这是很常见的。面对压力,农村孩子抗压能力更强,更有韧性。


“要想在别人面前显贵,就得在背后受苦”,这是我学戏时老师经常灌输给我们的价值导向。当时我们十二个女生有一个宿舍,宿舍里的年纪比较大的女生特别努力。有时候我们早上还睡着,别人已经去排练室练习了。看到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小家伙也躺在床上,都站起来练习,吊嗓子。那时都是自己主动去练习,害怕落后于别人。


对学戏的孩子来说,“自讨苦吃”是家常便饭,自然也不会觉得眼前的苦是苦。


从北到南再到北,辗转只缘守初心。


为什么京剧可以成为国粹?在我看来,是京剧形成之初,历代艺术家付出了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进入宫廷后,京剧受到了一些贵族文人的喜爱和祝福,其文字和表演逐渐完善,舞台呈现更加精致。京剧艺人不断地将其与其它地方戏剧相结合,吸收了大量昆曲的优秀曲目。直到四大须生、四大名旦盛行,京剧的表演、唱功、乐队、音乐、服饰、化妆、舞蹈、道具都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成为中国戏曲中最耀眼的一部。京剧是中国戏曲的大成者,雅俗共赏。在它最繁荣的阶段,有很多爱好者,比如达官贵族、文人墨客、普通人、小贩。


京剧和普通百姓之间有双向奔赴,这是我在乡下演出时的亲身经历。


当时大部分表演都集中在正月。春节前后随剧团出发,天气热的时候基本都能回来。20世纪80年代,农村村民对京剧的需求很大,这已经成为我在农村表演最频繁的时候。


再一次提到当时在农村表演的经历,我会觉得特别难以置信,因为那种经历可能再也不会重现了。那时我们每天至少有两场戏,赶上春节的时候,一天要演三场,山东、河北、河南到处跑,一个地方要待五六天。但如今,我们最多只能在北京的各个地区表演,很少再下乡了。有时剧团会去上海、武汉、南京这样的大城市,但是大部分只有一两场表演。在我心中,我总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比赛,毕竟一个剧团里有几十个人在千里之外跑来跑去,只演一两场戏真的很可惜。但是我也知道,像20世纪80年代下乡演出时一走几个月那样的情况是很难恢复的。


当时农村没有剧场,都是露天露台。冬天天气寒冷,后台没有供暖设备。我们化妆用的油彩都冻得很硬,所以我们不能在脸上画画。每个人都用铁炉烧一壶开水,把油彩放在炉子上烤一烤,就这样坚持表演。为了保暖,我会先在戏服里穿一件薄毛衣,然后穿上妈妈给我做的薄棉肩。即便如此,我也挡不住冬天的寒风。一出戏总是手脚冰凉。那时候,下乡演出的条件的确很艰难。


1999年,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在几个朋友的推荐下,我和爱人一起考上了湖北京剧院。我唱旦角,他唱武术。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来湖北了。20世纪60年代,爸爸因工作原因调到湖北省孝感县(现湖北省孝感市)京剧团。那时候我和小弟还没到上学的年龄,赶上不是农忙的时候,妈妈就带我和弟弟去湖北看望爸爸。那时孝感县京剧团的表演非常频繁,演的都是样板戏和一些现代戏。每天我都带着小弟去剧院钻,那时孝感县大概只有一个礼堂,白天放电影,晚上演京剧。我和弟弟经常窝在里面看电影和戏剧。如果别人演几场戏,我们会看几场戏。可以说,在湖北孝感时期,是我第一次被京剧陶冶的时候。


近30年后,我又来到湖北,但我的心情和小时候大不相同。小时候只对京剧感兴趣,现在想要的是在专业上有更多的提升。


当时湖北京剧院的老院长和剧院的一些老师渴望人才。他们认为我们夫妻的专业条件很好,非常重视我们的专业。她们告诉我放松一下,尽管生活中有什么要求,但还是告诉了她们。湖北省的冬季非常寒冷,而且不像北方那样在室内有暖气,剧院的排练厅因为没有玻璃而经常通风。我并不害怕这一切,那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无论是学习深造还是参加一些全国性的比赛,我只想在科学上取得进步。


一进剧院,我就有幸参加了曲目《膏药章》的排练,并凭借这部剧获得了第三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的优秀表演奖。同一年,我在CCTV举办的“全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电视大赛”中再次获得优秀表演奖。随后,第2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中国宣传部“四批”人才、湖北五一劳动奖章等一系列荣誉接踵而至。当时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来的。可说,在湖北省京剧院的十二年,是我京剧演艺生涯中收获颇多、进步最快的阶段。


张慧芳表演剧照。


我以为我一生都在湖北脚踏实地,直到北京京剧院的杜镇杰打电话给我。他说:“慧芳,你为什么不来北京?我们一起唱歌。”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来北京。一方面,我快四十岁了,结婚生子很难。另一方面,我知道去北京不容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从我调动工作最困难的时候,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慧芳,要想来北京,就得‘躺着’进来。从零开始,你所有的态度都应该尽量减少。“我非常感谢那个朋友的话。我不是一个非常重视名利的人。对我来说,当时获得的荣誉称号和奖项是对我工作的认可和鼓励。在舞台上,艺术可以不断发展,向更多的老师学习,获得更多观众的认可,是我的心愿。及时调整情绪,把一切归零,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


去不去北京,纠结了很久。我知道眼前的困难,但我无法摆脱北京带来的诱惑。在此之前,我去过中国戏曲学院两次。就京剧而言,北京确实有更多的老师和更广阔的舞台。在那里,我学到了更多的知识,我的知识也增加了很多。这对于一个京剧演员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抱着一切归零,一切重新开始的态度,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二次辗转。上次是从北到南,这次是一路向北。


双向奔赴之后,难忘就是“磨炼”


近年来,我很少在农村表演,但我仍然默默关注农村地区人们对京剧的需求。互联网的发展促使“足不出门看京剧”成为现实。只要你在各种软件上输入关键词,你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你喜欢的歌曲。人们的需求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所以看京剧的方式可以是多样化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不再需要剧院。


一直以来,人们都会进入一个误区,认为只有一些大城市会对京剧有需求,然后忽略了京剧在中小城市和县乡级城市的推广,而这些地方恰恰有很大的市场前景。正因为如此,京剧的宣传并不完整,在推广阶段显然缺少了农村地区。由于缺乏沟通桥梁,农村地区对京剧的需求和表演所需的场所实况还没有得到彻底的了解,所以很多京剧表演到了城区就停止了。


剧场闲置,就等于把剧场的生命完全浪费掉了,每当看到这样的情况,我都觉得特别遗憾。事实上,一场京剧表演对舞台的要求并不高,我们可以在乡间的野台上表演,在旧剧院里也可以表演。有些地方没有剧院。只要我们简单的照顾废弃的老电影院,翻新座位,在舞台上留下一个可以放灯的位置。我们可以自己带衣服和道具,表演还是可以进行的。


事实上,现在,仍然有许多人愿意去剧院欣赏京剧表演。在北京京剧院的支持下,我和杜镇杰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开始了“寻梦承泽”项目,旨在探索和上演传统的骨子老戏,“寻找民族艺术复兴的梦想,继承祖先的光泽”。这个项目成立已经十年了。除了每年十几场演出,我们还会举办线下交流会。在宣传“梦想与承泽”项目的同时,我们还会教观众如何欣赏京剧。


张慧芳于2023年在“京剧进校园”活动中表演。


令我惊讶的是,这些人中有年轻的观众,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大学生。每当我们演出结束,他们都跑到后台,不愿意离开。我们必须等到卸妆后签字或合影。我能感受到他们对京剧的热爱。有时我会和他们聊天,有些同学告诉我,他身边的人在他的作用下也陆续进入京剧的“坑”。事实上想要所谓的宣传推广,不就是靠一传十、十传百地相互作用吗?一位不了解京剧的人,如果没有周围人的影响,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想进入剧院。但是每当他有机会进入剧院,听完一场戏,也许就能激发他的兴趣。人们一旦感兴趣,就会不断地深入挖掘。


近年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京剧表演的人气在上升,更多的年轻人走进剧院看戏,这与往年“国粹艺术进课堂”的政策引领密不可分。在小学开设京剧欣赏课,可以让孩子了解我们民族的文化艺术,让孩子逐渐对京剧产生兴趣,从而希望进入剧院欣赏大戏。许多学校积极将京剧引入校园,并在课后的延迟班设立京剧兴趣班。来到北京后,我爱人在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当老师,每周他都要上小学,有时还会组织学生排练曲目片段。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和京剧在一起。不知不觉,半辈子过去了。当我静下心来的时候,我会回忆起我和京剧一起走过的那些路,从河北到湖北,从湖北到北京,每一个时期都有收获。河北省艺术学校学戏不成熟,湖北省京剧院大多成长。目前在北京京剧院有所改善。但最难忘的是,在河北省京剧院,我称之为“磨炼”。


我将永远感谢我在农村表演的那段时间,这给了我进入农村和接近群众的机会,这也成为我一直关注农村文化振兴,关心京剧在农村发展的原因。这段经历不仅丰富了我的舞台经验,也帮助我培养了很强的抗压能力,时至今日仍影响着我。下乡演出时,不管是演主角还是配角,不管台下有多少观众,我都用心对待。在观众给了我更高的期望之后,我可以把压力转化为驱动,认真对待每一个舞台,认真完成每一场演出。


对我来说,京剧是一种爱好,一种工作,一种生活。它早已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与我形影不离。


作家:张慧芳 口述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冯克 桑妍 整理


作者简介


1968年出生于河北省石家庄获鹿县上庄村的张慧芳,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第三届中国京剧青年演员研究生班河北艺术学校京剧科。由国家一级演员、现任北京市海淀区戏曲家协会副主席、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中宣部“四个一批”人才领衔主演的北京京剧院。擅长《宇宙锋》《生死恨》《凤还巢》《玉堂春》《白蛇传》《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霸主别姬》《谢瑶环》《四郎探母》《红鬃烈马》《桑园会》《三娘教子》《奇双会》《金山寺·断桥·雷峰塔》《秦香莲》《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等歌曲。曾获第二十一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第五届CCTV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第三届和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优秀表演奖。


原标题:张慧芳:梨园芳菲 香自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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